[04h/张佳乐生贺]overnight
张佳乐生来就应该是一个真正的铁血男儿，当之无愧的英雄。
岁月可以任意揉捏玩弄他的一切不受掌控的事物，也可以轻易把他扔进长流随风逝去。
但张佳乐不，他可以被揉捏，可以被肆意摆弄于江流之间飘荡，但他有宛转而回的那股子劲儿和倔头，让他即使溺水也挣扎着抬头。
天生的骨子里就是不屈的可贵，硬生生的扛住迎面而来的危险然后可靠的自己通通生咽下保持微笑。
最初在网游里还不是如此，遇见孙哲平这等强者并不会温顺低头臣服，而是哪怕明知无望却拼命努力着博取机会死撑到底。
提出要组建百花的时候，荣耀不知道是系统出了bug还是如何，张佳乐在明晃晃的西部荒漠的烈阳之中，看见落花狼藉的角色脸上掠过一抹笑。
鬼使神差的答应孙哲平，多年后当张佳乐历尽失败之后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拷问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孙哲平这个看似荒谬的提议。
最糟糕的是，他们曾经是那么成功。
百花成立之后，这两个少年人都是天生不怕的，满腔热忱无处可出，一来二去熟络后不知哪根筋凑巧搭到便对上了眼。
于是爱的也轰轰烈烈，整天不时见面，不带火药味儿来几句野话气氛就活泛不起来，百花队员也习以为常。
爱的表达方式令人眼花缭乱。张佳乐可以说:爱就应该是先尽力狂躁燃烧，然后再慢慢打磨成温柔的圆润，不急不躁。
少年时代的爱可以竭力嘶吼不计后果，就像湿漉漉的冰可乐开罐前，明是知道摇晃便会有浓厚泡沫伴随碳酸气泡喷薄而出，却是染上瘾般猛力摇动，看着开盖那一瞬间的爆发，心中才觉着舒爽。
指尖余留水汽未蒸发，冰透的感觉直达心底，仍是冻得发麻到没有知觉才放开易拉罐。却不想有人牵住手，动作是利落粗暴的，不给人回绝的余地，干净到发白。
张佳乐本是想要推开孙哲平，却被掌心许久不曾感受的温度震了一下，脑子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就放空，任凭人拉着走。
夏天是过分聒噪的，蝉不厌其烦的趴在百花门前老树干上吸吮浆汁解渴，满足的大叫大嚷，给短的可怜的生命制造为数不多的回忆。
不是很难受，被孙哲平牵着。张佳乐迷迷糊糊的瞎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一边走着，步子不停顿拖泥带水。
像是在深海里悄然绽放的花朵，鲸鱼懒散的游离在附近，深入浅出的打转儿。温吞的星光映着海面生动起来，万物生光辉于星夜烂漫，浮出水面可以看到半透明的水母在波浪里起舞。
绕来绕去的小路，不过是通往最普通的小卖部。
孙哲平从口袋里掏出预备好的三块二，买了两根小冰糕。堂堂一大老爷们难得做事情扭扭捏捏一次，快速的递给张佳乐之后半天不做声响。
张佳乐并不觉得如何，三下五除二扯开包装就一口咬下去，牙齿之间传来冰凉的摩擦，冰壳嘎吱嘎吱破裂，草莓酱夹心溢出萦绕舌尖舞蹈。
孙哲平不太会表达自己感情，只是觉得直觉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了。比如对张佳乐，不可否认的喜欢了，那就是喜欢了，认定好的事儿孙哲平死不肯改。
一块六的冰糕不很耐吃，张佳乐小口细酌，将最后一点奶油舔干净。
孙哲平仍是拉着他手，指节之间不知交错多少回合，紧密相连却时不时的拆开重组，像是工人机械的组装零件，却又有些不同。
孙哲平眼底神色仿佛是某种易燃易爆物品，稍稍加以燃剂就会灼热到无法无天直至最后几分理智如薄冰般布满裂纹碎成数片。
路边不知名的灌木中开满大朵大朵的绒球花，一眼望去泼泼洒洒红的自在，仿佛随时都在涅槃。
夏日午后的空气中也好似是人们黏腻的汗水在扭曲，浓重的包裹着行人的去路，迈开步子行走都是煎熬的痛苦。
四处漂浮的灰尘就像深海底的低等浮游生物，光线昏暗斑驳的时候才勉强到肉眼可见的程度。
张佳乐眯起眼睛。他眼睛生的狭长，眉弓上挑，眼角弧度适宜，睫毛不长不短足以在脸上投下一片暗暗的阴影。眼窝是略微凹陷的，带着执着的肯定，在他凝视某处的时候总给人以一种利剑的穿透感。
唯有眼神是淡淡的清明可鉴，不骄不躁，让人忘了在大多时候他的冲动行事。
少年的脸还没有长开。雪白的侧颜就要溶于阳光之中，头发不长，堪堪留到耳际，耳上倒是跟随潮流扣了枚红色石。
孙哲平就这样拉着他的手，走过了许多家店铺。
有家中药铺子门口养了一缸荷花。张佳乐觉得新奇，边拉着孙哲平凑过去仔细观摩。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和荷花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孙哲平有些不自然的把头偏开，咳嗽了几声，随后任由那人啧啧有声。
蜻蜓在空中划过一道透明的弧线，翅膀振动的优美，令人无法呼吸的闷热狂暴的扑面而来，在似乎凝固的空气中留下水纹似的气流波动。
这是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夏天。
第五赛季。
张佳乐陪着孙哲平从市人民医院出来，两人脸上都不带好脸色，孙哲平走路也不像往常那样迅猛，而是缓和了下来，一反往常。
手伤了，不过伤到这种程度确实在预料之外，孙哲平在医院出来后心烦意乱，病历上的结果如同厄运般将他紧紧缠绕，逼得他窒息到眼泪差些飞出。
当着张佳乐的面，怎么可以哭。孙哲平压抑住内心短暂间席卷理智的冲动，逼迫自己把生理上无法克制的基本反应牢牢按住。
第一次恨自己是个有血有肉喜怒哀乐样样俱全的人。
张佳乐不是不懂得察言观色，他又何尝不知道孙哲平克制自己的能力限度。于是没有揭穿他故作平静的表面，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说去哪家饭馆吃饭?你乐爷请客!”
张佳乐知道自己的神态看上去必定十分牵强可笑，孙哲平却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字:“好。”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字，令张佳乐就必须要像孙哲平一样，努力逼迫自己溢到眼角的泪水回到身体里去。
吃饭的时候，孙哲平的手仍然可以看出是僵硬而不自然的，就像刚刚整容的人，笑都挤不出来一个。
张佳乐感觉有饭菜哽在了喉头，顽固的不肯滑入食道。可实际上他喉咙里并没有任何异物。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想，微微迷惑不解。
迅速付完账以后，两人行走在大街上，张佳乐深吸了一口雾霾浓重的空气，大幅度咳嗽了几声。
后来，少年蓄长了他酒红色的头发，在脑后松松用皮筋束成一个马尾，只不过耳畔依然扣的是枚红色石钉，身边仍然是那个人在陪他行走世间。
孙哲平要退役了，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他现在这幅模样，残酷一些来说，只会拖累全队。孙哲平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选择自己离开才是最佳的谢幕方式。
他以后可以骄傲的跟别人说，自己曾是百花战队的队长，曾经拥有一帮奋不顾身的队友，自己可以无怨无悔的离开。
真的可以做到无怨无悔么，人类这种生物真的可以么？孙哲平在气氛热烈的欢送会上，将十指紧紧扣于掌心，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把手指握在一起。
他知道他是应该恨这一切的，但是当他看到张佳乐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恨些什么。
有什么可恨的呢？
是时候离开了。
第八赛季，张佳乐退役。一时百花战队上下相对无言，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他们的队长是真的累了，四次与冠军失之交臂的创痛使他不得不狠下心离开百花，哪怕他爱百花如爱自己的生命。
账号卡毫无疑问被留在了战队。张佳乐怀念百花缭乱的名字，他曾经无数次梦回繁花血景，双花组合并肩战斗的场面依旧历历在目。
在荣耀开服的那一天，张佳乐足足排了一清晨的队伍才领到了这张卡。或许在外界许多人看来，他张佳乐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个笑话，笑柄。
但是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从踏上职业赛场那天起，自己就从未放弃，也没有在任何一刻抱着这种念头。
在口中不经意的吐出百花缭乱四字，语气温柔旖旎，仿佛在呼唤珍爱之人的姓名，字字生花，缭乱人眼。一遍又一遍，张佳乐极力控制住眼泪不落下来，却仍有咸腥的水汽在脸庞上蒸发。
张佳乐紧紧的拽着双肩帆布包的带子，仿佛鱼就算被人勾住扔到岸上也要拼命游回赖以生存的水底，因为那是它唯一的栖身之地。
对于张佳乐来说，如今赖以生存的地方已经不属于他了。百花还是百花，他却不是百花人了。
深吸一口气，哪怕一步步比美人鱼化作人类双腿如行走刀尖一般痛楚也要离开。最后留恋的望了一眼百花悬挂在俱乐部门口的队徽，义无反顾的自此回头。
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下唇都咬破，铁锈味儿咸咸腥腥在嘴里头蔓延开来，嘴上的死皮下翻露出了粉色的新肉，张佳乐痛的只皱眉头，却不说什么。
自己做出的选择所造成的苦果，咬着牙也要咽下去，表面要带笑。
就像鱼被人残忍的翻开鳃盖，露出鲜红的鳃丝，最后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着半死不活，张佳乐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离了百花就如离了水。
不能再这样下去啊……难道我离了百花还不能活么？张佳乐舔舔嘴唇，把血丝舔的干干净净，把肩带从反到正，把头发仔细的梳了梳，以中指轻敲自己的脑门:张佳乐，想开点，你会有新的开始。
那个第八赛季的夏天，狂剑士再睡一夏在荣耀网游里遇到了弹药专家浅花迷人。
绝对是认不错的，那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打法，不可能有人复制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张佳乐只有一个。
孙哲平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因为受过伤而显得更加有些病态。路过倒水的网吧老板看这位常客从未如此惊慌失措，笑着问孙哥怎么啦，孙哲平丝毫不理睬他，近乎入迷的看着角色ID浅花迷人愣着发呆。
公会:百花谷。
直觉可以在一瞬间确定许多东西。孙哲平在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冒出的是张佳乐的名字和身影，这直觉突如其来的可怕，他自己也不敢确定，毕竟百花谷成员名字都喜欢带花，用狂剑士和弹药专家。
后来，张佳乐在第十赛季又复出了，不过去了霸图。孙哲平叼了根烟，点上火猛吸一口，烟雾吐出白烟迷离掩盖了他的面部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释然的笑了。
因为张佳乐终于可以放下沉重的过去，去新的地方追求他应该得到却多年不得的荣耀。孙哲平不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很失败，自己收获了这么好的队友啊……爱人。
孙哲平最终选择去了义斩战队。很多人疑惑甚至愤怒的问他为什么不回百花，为什么不回去自己的老东家。他苦笑。以他的力量，已经打不了主力了，去干嘛?拖后腿么？
把外套反穿，因为这是张佳乐送的，把帽檐反复压低好几遍，带上墨镜，确定自己不会被认出。孙哲平坐在观众席，看到张佳乐从选手席走出，示意。
孙哲平知道，张佳乐在这种情况认不出自己，但他还是就这样坐在观众席里不起眼的看着张佳乐，就这样看着，便已经勾起思绪万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正在向全场各个角度的观众致意的张佳乐，当眼神扫过孙哲平所在的区域的时候，稍微迟疑了几秒钟，最终还是移开目光。
是错觉吧。
张佳乐第十赛季在霸图战队终究还是没能取得冠军。不过他并不失望懊恼。队里那几个比自己还老的老家伙都没放弃，自己又凭什么再次离开?
在备战室里拿着手机打开电话联系簿，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打给孙哲平。
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的滑动，在张佳乐的操作下，拨号键盘里被输入了一大串无意义的数字，重复着零零零零。张佳乐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又取消键入。
这个夏天，注定是不平凡的。荣耀世界邀请赛展开，各个战队的精英组成中国国家队出战苏黎世。为霸图战队出战的张佳乐和张新杰一同被送去国家队基地秘密集训。
叶修又回来了。大家纷纷调侃他，说他到底还要退役多少次。张佳乐没那个心思调侃叶修，自己坐在会议室的皮椅上，拿着茶杯迟迟不动一口。
孙哲平还是没有回到这片热土上。
比赛结束，巨大的“荣耀”二字跃然屏幕之上。张佳乐所操作的百花缭乱已经倒下，但是战场上的一枪穿云和海无量却依然活到了最后，顽强不屈的以最后的生命诠释着荣耀的含义。
在系统的操作下，一枪穿云和海无量做出各种胜利的姿势。
张佳乐没有离开比赛房间，而是静静地坐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个乖巧的学生，全身却在颤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荣耀就这样，第一次真真实实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砰”的一声，比赛席的门被人打开。
队友们欢呼着冲进来，苏沐橙和楚云秀激动的拥抱在一起又叫又跳，肖时钦不知道该和谁拥抱，自己紧紧的握着拳头，一遍又一遍的敲打另外一只手的掌心。孙翔和唐昊互相拍对方的肩膀，难得的见面不带火药味儿而是笑了，叶修拿出一根烟，看着比赛席里写的“no smoking”发呆，只好拿着烟，在手心里攥着……
张佳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滑落，掉在键盘上。键盘上的泪珠里倒映出了“荣耀”的影子。
他连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抖抖霍霍拨通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对方很快的接了。
张佳乐用尽毕生力气对着手机大吼:“大孙，看到了么?我，总冠军!”
孙哲平在另一头笑了:“我知道的，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总冠军，一直都是。”
张佳乐回国之前，机场都是密密麻麻的粉丝，不少人举着荧光棒和横幅。
张佳乐一抬头，看到了一行醒目的大字:张佳乐终于赢得了应该属于他的荣耀。
张佳乐一下子就崩溃了。他一路走来已经有十年，他得到的荣耀永远是第二份，人们只会在乎第一名的冠军，第二名在第一名的光辉之下显得像个可怜的小丑。
他怎么会不在乎呢。
他拿到的第一个冠军，是世界总冠军。
“喂，大孙，你看到了没，我可是世界总冠军。”
张佳乐回国之后约孙哲平去吃大排档。他看到有两个男的，其中一个男的抢着帮另外一个人付账。
他想，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友情。
看看身边的孙哲平，他想，或许这就是男人的爱情。
百花的老将张伟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重回繁花血景。
@absurd-宁 接力棒交给你了。
